干细胞疗法并非万能
有一种疗法,你的病即使复杂如帕金森症或脑瘫,危急如脑外伤或脊髓伤,或顽固如风湿或慢性胃炎,它的治疗有效率最低仍在90%左右。依靠这种疗法还能再生包括人体组织在内的任何器官,修复任何肢体甚至让人返老还童。这就是干细胞疗法。那么,我们还在等什么呢?
今年2月底,美国北达科他州的9岁女孩莉莉·曼已经能看到停车场和里面的汽车。去年9月她进入青岛某医院时,还只能看到左眼10厘米处和右眼5厘米处的手指。得克萨斯州埃尔帕索17岁的高中生劳伦斯也一样,从2009年7月仅能看到大块颜色和阴影,到现在能分辨出人影和篮球框,甚至生平第一次投中了篮球。这两个孩子患的都是先天性视神经发育不良,在中国医生为他们进行了多次干细胞治疗后,视力状况都有了明显好转。
干细胞治疗阻碍渐消
自从1998年被威斯康星大学的科学家首先从胚胎中分离出来,人们发现干细胞就像白纸一样,能产生所有器官和组织,理论上当然也就可能治疗所有的器官损伤和疾病,甚至对抗衰老和死亡。治疗的方法似乎也很简单:提取干细胞,注入需要的人体内,它就会开始重建从心脏到脊髓的一切。
阻挡这位“神医”施展魔力的,很长一个时期是政治而不是科学。所有干细胞的源头是受精卵,它会在5天内长成一个比句号还小的胚泡,这群约150个细胞中就有最神奇的天才,它们还丝毫没有分化,可以长成除胎盘外的任何一种组织。
然而很长一段时间,还没有办法既造出这些细胞又不牺牲一个胚胎,这个问题与堕胎类似,被一些宗教团体视同谋杀。干细胞研究也因此在小布什政府的8年任期中得不到任何联邦资金。直到2007年11月,日本和美国科学家实现了用患者本人的皮肤细胞回复到胚胎状态,以提取干细胞。2008年,麻省高级细胞技术公司的罗伯特·兰查带领一个小组又取得另一飞跃,他们找到了办法,既避免摧毁胚胎,又能从一个胚胎细胞中分离出一个完整的干细胞株。与此同时,政治气候也在变化。自奥巴马总统去年上台后,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放宽了干细胞研究的政策。现在,利用干细胞技术治疗白血病等
血液病,修复皮肤和角膜组织都已经成为现实,正在攻关的包括帕金森症、老年性痴呆甚至瘫痪。
干细胞治疗南桔北枳
令莉莉的家长感到困惑的是,美国的专家们不认为干细胞治疗能治好视神经发育不良。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儿童眼科的迈克尔·雷普卡医生说:“我想我们对干细胞治疗的了解还不充分,比如它为什么会有效果,或没有效果。”
可是,成百位飞往中国,为孩子求助的父母亲眼看到孩子的视力的确有了有限但明显的改善。对此,洛杉矶儿童医院视觉中心的马克·博切特一语道破:“有这种病的5岁以下孩子中,多达一半的人不需任何治疗也会有所好转。”博切特也坚持认为,只有通过严密的临床实验而不是报纸上的一系列文章,才能对治疗效果的好坏下判断。
再来看看15岁的派兹雷·卡威尔-鲍文的例子。这位少女现在天真烂漫,然而不久前她还说:“有好几次我都看见了死神。”
6岁时的第一次中风,只是派兹雷所遗传的镰状细胞性贫血的并发症。中风造成派兹雷左腿部分瘫痪,髋关节开始坏死,医生认为她活不过18岁。洛杉矶儿童医院的希沙姆·阿代尔-阿齐姆医生采用了剩下的唯一办法:干细胞移植。强有力的
化疗药物去除了派兹雷制造不合格镰状细胞的骨髓后,一名45岁女子捐献的能产生正常血液的骨髓被移植进去。如今,谁也无法相信派兹雷还是同一个人,她还有镰状细胞基因,但已经能够安然入睡,也无需担心中风和早夭。
完全相同的方法,在希娜·帕特尔身上却失败了。这位纤弱的17岁的少女同派兹雷一样在洛杉矶儿童医院接受了移植,治疗镰状细胞性贫血。9个月后,她仍然憔悴地躺在隔离病房。
希娜遭遇的是一种可怕的免疫反应,称为移植物抗宿主病,也就是说移植的细胞开始攻击她的内脏,甚至有可能攻击大脑。而这些细胞不像药物那样可以停用,它一旦注入就永远存在。结果几个月后,希娜就因为肠出血,同以前一样需要频繁输血,有一个月甚至无法进食,体重一度降到仅34公斤。
干细胞治疗风险极大
干细胞之所以神奇,就在于它从生命的源头想办法,但人类真的把握住生命的根本了吗?事实上,每种病都需要用正确的剂量使用正确的药物,干细胞疗法也必须在适当的阶段引入种类合适的细胞,正是在这一点上还有不可预见的复杂性。
明尼苏达大学心血管修复中心主任多里斯·泰勒说:“好的时候,胚胎干细胞可以长成需要的组织;当它们展现坏的一面时,就不知道何时停止生长,反而可能形成肿瘤。更麻烦的是,我们不知道这个过程的原理,也就无法控制结果。”
具体而言,干细胞和支架蛋白质仍只是人体器官再生需要的三大要素中的两个,第三个要素是信号分子的复杂组合,正是这些分子告诉细胞是长成血管、神经、肌肉还是骨骼,以及何时停止生长。错误的控制信号如果在早期作祟,结果就是一大堆生长失控的相同细胞—肿瘤;如果发生在细胞分化成特定组织之前,结果就是各类细胞杂乱堆砌的畸胎瘤。对此,泰勒说:“总不想眼睛里长出骨头或牙齿来吧!”
科罗拉多大学神经科学家史蒂芬·达维斯在研究干细胞再生神经系统,以治疗瘫痪时也遇到了困惑。当有人宣布骨髓干细胞疗法使脊髓受伤的老鼠的感觉神经纤维再生增加了5%时,他却发现未治疗的老鼠的神经纤维也生长了5%。随后他将成年人神经元植入老鼠脊髓,发现它们生长得很顽强,却往往朝着错误的方向。他猜测:这些还完全没有分化的细胞无法正确生长,可能是因为无法从周围细胞得到提示。达维斯开始研究“神经胶质限制前体”(GRP),这是一类能长成特殊神经组织的干细胞。可惜,GRP细胞却从脊髓受伤处的疤痕组织得到了提示,形成更多的疤痕组织。打击还不止这一个,它们诱导神经生长,但神经也长出了新的疼痛受体,使病人的瘫痪未好,却增加了不适感。
还好,不愿放弃的达维斯最终发现:若用一种特别的信号分子处理GRP细胞,它们就能再生出一类称为GDA的星形胶质细胞,这种细胞能促进神经生长,同时抑制疤痕形成,推动恢复开始。在最近的实验中,经过GDA治疗的瘫痪老鼠已经可以像脊髓未受损时一样爬过梯子了。
暂缓干细胞疗法
派兹雷和希娜的区别在于,虽然通过亲属的骨髓干细胞移植治疗镰状细胞性贫血已经被视为标准疗法,非亲属之间的移植仍没有把握,只能用在最坏的情况下,但这种微妙的差别往往被急于拯救孩子的家长忽略。不光是病人,研究人员也可能不知道真正的风险,一是因为病人数据太少,二是因为医生总是不太愿意报告治疗失败的病例,医学杂志也不一定愿意发表。亚特兰大莫豪斯医学院的托马斯·亚当基维茨到4所医院调查过7名采用无亲缘关系捐献者脐带血治疗的镰状细胞性贫血患者,发现只有4例的结果公布,没有发布结果的3例其实很糟,包括一例死亡。因此,美国医学界目前仍将干细胞疗法作为患者最后的治疗手段,一般不轻易使用。
在中国,干细胞作为典型的高技术产业,对国家代表着科技领先,对机构意味着更容易得到经费和学术成就,当然也包括利润。青岛这家医院的一位博士就对该疗法为何得不到西方国家的青睐十分不解。在与这家医院合作的生物公司的董事长看来:“我们做了全面的安全方面的研究。如果医生是合格的医生,医院是合格的医院,那么为什么不能实施这样的治疗呢?”
美国科学家们恼火的则是,遍地鼓吹的成功病例已经形成了干细胞包治百病的印象。他们认为:以干细胞疗法的复杂性,不可能这样无坚不摧。但是,在美国同样也会出现迫不及待的临床医生。加州的大卫·斯丁布洛克就为包括早老性痴呆、脑外伤、帕金森症、关节炎、中风和心脏病在内的多达二十多种疾病采用了干细胞疗法,办法也很简单:提取病人骨髓,再注射回去,干细胞自然就包括在内了。
波士顿儿童医院和哈佛干细胞研究所的乔治·达雷对此深表怀疑:“我得问问他除了一厢情愿,还有什么根据这么说?来自骨髓的一个干细胞怎么可能对像老年性痴呆和风湿关节炎这样大相径庭的两种病都能治?”为此达雷2007年帮助国际干细胞研究协会拟定了一个指南,强烈反对医生在临床实验外大量应用干细胞疗法。“最大的风险是我们对干细胞的前景经常夸下了海口。”泰勒也认为。对此,中国这位博士只能不痛不痒地表示:“医疗服务的质量保证有一大半得寄望于从业人员的责任与良心,愿干细胞技术能为更多人带来希望。”